昼梦

002

“别再躲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其实我也已经习惯了。”

听到秦萱这么说，张妮才恍然发觉自己蹲下去的时间未免也太久了点。她缓缓地站起来，尴尬地笑了两声，便不知如何是好。

沉默良久，秦萱突然幽幽地开口问道：“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很不知廉耻？”

张妮顿时愣住了，她觉得，这答真话，伤人，假话，伤身。

“你们肯定都很惊讶，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有人愿意娶我，对不对？”

秦萱说完，没等张妮开口，便自嘲地轻笑了两声。

张妮这才发现，秦萱这两句话根本就只是在说给自己听的，至于别人的答案如何，她其实并不在意。明白了这一点后，张妮反而更不知所措了，这样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完完全全的被无视了。刻意扯开话题吧，未免太不礼貌；继续保持沉默，却又只会让这个原本就只有两个人的空间显得更加寂寥了。

为了活跃气氛，张妮认为，既然这是在工作，她就有义务要将客人的心思扯回她工作的领域里去。本来她想介绍婚纱的品牌、设计、材质什么的，但是前面几件的尝试让她发现秦萱对于婚纱的了解远比她还要多，自己再说下去，恐怕是会闹笑话的。于是，嘴唇磨来磨去，张妮终于挤出了这么一句话，“秦小姐，请问您还有别的想试的款式么？”这尾音还没落地呢，她自己就腾然地先红了脸。

我猪脑子，她骂道：这话不明显的是在赶人么！

也不知道是秦萱大度还是没听懂，她只是浅浅地笑了笑，望着镜子中的张妮说：“真是个爱脸红的姑娘。”

张妮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心想，若是换了其他客人，不是发脾气掉头就走，就是会投诉到她丢了饭碗为止。这秦小姐的气质和修养，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一时的亲切感涌来，张妮情不自禁地跟秦萱聊起自己某一次被刁难的遭遇来：记得那也是位有点背景的客人，对方在试婚纱的时候，她不小心讲了一句：‘腿不长的话不适合鱼尾的款式。’那位客人听后就立刻咆哮起来：‘什么！你说我腿短！以前啊！顾客是上帝，现在世道变了，你个卖东西的居然搞人身攻击，看我不到消协告死你们！’……噼里啪啦骂了一大堆之后，店长见张妮一个人平息不了，便只好陪着她点头哈腰的道了好久的歉，并保证一定会扣张妮的奖金，那位客人才肯善罢干休。

“那后来呢？扣了你的奖金么？”秦萱问。

“当然啦，老板肯定抓住一切节约成本的机会啊。”张妮愤慨地说完，又委屈地补充道，“那个人真的腿不长嘛。”

秦萱看着张妮形容那位客人时的夸张表情，突然很开怀地笑了。她说：“这的确是你不对，其实你应该说‘您穿鱼尾真好看，可是我一见您啊，就觉得您有种公主的气质，如果不穿那件低胸高腰的公主款，就太可惜了’你这钱，该扣。”

“原来如此，难怪我一直业绩那么糟”张妮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手，然后又恍然大悟的后悔了。说自己业绩很差，就是说店长把一个很差的营业员推荐给她，也就是等于说，来这店花了钱了还不会被重视。这话换谁听了，也都会不开心。想到这里，张妮恨不得一头撞死。

“你呀，这么不会说话，东西怎么卖得出去，不过这倒也好，证明你不会阿谀奉承说假话，也不会暗地里捅刀子”秦萱看着张妮，眼神里竟有几分怜惜，“要是换了以前的我，看见你这么诚实的人，一定会帮你把这里的婚纱全买下来。”她完，不禁微微地叹了一口气。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在眼睑下投影出漂亮的弧线，眉宇间的那一点愁，多一份太浓，少一分则太浅。

张妮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很没良心。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言，这位秦小姐都很大度的付之一笑，但是，此时此刻，看着秦萱黯然的表情，张妮却是有几分陶醉的。

“就算是现在的你，也可以全部买下，凡是你想要的东西，我都可以帮你买下来。”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张妮从自责的状态下解救了出来。VIP室的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她瞧见门口站着店长和一个身着深色西装的男子。

“不知道这个数字，够不够买下你这几件”那位男子说完，就立刻从怀里掏出一本支票，在上面填了几笔后，便撕下一张，递给了店长。

店长接过支票，双手一颤，双眼一瞪，差点没晕过去。“足够了，夏总，连我一起买下都足够了。”

“那好，这位秦小姐只怕这些都不够穿，以后一有新款，就暂且送到我家来。”

“没问题，没问题。”店长笑答，但又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反问道：“暂且？”

“对，暂且，”男子高傲地昂着头，他的轮廓就像刀削一样完美，剑眉之下，眼神恣睢而邪肆。“她暂且会是夏太太，不过以后会成为张太太、李太太还是其他什么人，我就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