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里

乔安来看我了，在他参加完高考后，不知从哪儿得到了我的消息。

他告诉我，他考上了BJ的一所重点院校，那里也曾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但现在对我来说，那将永远是一个梦了。

在他的恳求下，我跟着他来到了我们一同做梦的地方——我们的学校。正是暑假，学校里只有极少的教职工和三三两两来学校玩的学生。即便这样，我走过之处，依然引起了人们的窃窃私语。

“哎，以前是多好的学生呀，现在变成这样了。”一位教职工的妈妈和另一位年纪相仿的老太太在那儿嘀咕。

“老话怎么说来着，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老会打洞。听说她爹就是一个老色鬼，她骨子里就是一个骚货……”另一位老太太翻着白眼畅快道。

听到这些，乔安急忙抓起我的手，把我拽出了校园。其实，他那天是想带我去看学校花园里那两颗相依相傍的白果树。那两棵已共同生活过几百上千年的白果树，是我们俩心里的图腾。

开学前的日子，乔安每天都来“醉红尘”找我。我知道，他想让我回学校复读，来年考一个好大学，别耽误了自身前程。

每次他来，见我忙着，他就会静静地坐在外屋的厅堂里等我，有时，会很主动地帮老板娘招待一下客人，帮其他姐妹忙点儿小差事，时间一长，他居然在“醉红尘”里很吃得开。我一直觉得乔安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能够在这里吃得开，那是下了一番真功夫的。

趁我稍微有些空闲，他就想方设法地劝说我，可是，他又怎么会懂我心里的伤？

“醉红尘”里的姐妹对我羡慕得发疯，说我到了如今这步田地，还有这么优秀的人对我念念不忘，值了！

生活就会生生地捉弄人，如今，我们已经处在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他是一个前途无量的高材生，而我如今已是万人唾弃的按摩女！即便我对他爱至发疯，可我又怎会毁弃他的前程？如果他的前程和我的生命让我舍弃一样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我的生命。

是的，在我的意识里，我已配不上他。我坚决地要断了自己的念想。可是，我又是那么迫切地想见到他。

临近开学的一天晚上，乔安神色凝重地来找我，告诉了我一个让我后悔终身的消息。

母亲疯了。

不知她是因为对我思念过度，还是她知道了我做按摩女的事情，她疯了。

我冷笑着、泪水滂沱地跑回那个让我周身感到分外寒冷的家。母亲已经睡下了，她睡着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孩子，那么甜美、那么纯洁。可是，她的头发好凌乱，脸上脏兮兮的，不知已多少天没有梳洗了。

我用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母亲那苍老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她凌乱的头发、脏兮兮的脸，心里一如刀割。

是的，那一刻我是那么后悔、那么无助！依然清晰地记得，小的时候，母亲是十里八村的俏媳妇，笑容整日在她脸上荡漾，从那个时候（我最不愿提及的）——老爹开始在一个又一个女人身边流连的时候，母亲的笑容就少了，且日甚一日地憔悴……

老爹越发地油头粉面，看他头发上的猪油就有几斤重，看我回家了，他只是假惺惺地慰问了我几句。

“孩子，回来了。回来好啊，你看你妈想你想得都成这样了？你妈还需要你照顾，别再去那个地方了，回头我给你找个正儿八经的地方。”他顺势坐到我跟前。

我脸都没抬就出了屋，对那个已失去人性的人，已没有任何交流的必要。

当务之急，就是赶紧给母亲看病。可是这大笔的费用还真的难倒了我。虽说我在“醉红尘”里讨生活，可是，由于做的还算正经营生，所以，也没有多少积蓄。求老爹帮忙，那还不如给自己一巴掌。再说，如果他愿意给母亲看病，此时的母亲又怎会脏兮兮地躺在家里的床上。

我恨透了老爹，恨他的薄情，恨他的没有血性。那一刻，一种决绝在心底暗暗地成长…

半夜醒来，母亲还在沉沉地睡着，突然，一阵说话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奇怪，怎么会有人的声音？我从来不信鬼狐神怪之说。但是，我们家怎么会有别的女人的声音？

我穿上衣服，来到了客厅一探究竟。原来，声音是从一个角屋里传来的。我推了推角屋的门，里面竟然反锁上了，可见里面有人。好奇心驱使着我要一看究竟。

我使劲地用拳头砸着门，屋里传出了一阵嘀咕。

“开门，快开门……”我大喊着，用脚猛烈地踹门。

或许是里面的人憋不住劲儿了，过了好长一会儿，门打开了，老爹杵在门口，悠悠地说：“怎么还不睡？”

“里面怎么会有女人的声音？”我没有好气地边说着边闯进屋里，要一看究竟。

“胡闹！”老爹气急败坏得要把我拽出他的屋子。可我怎么会让他得逞。

我三两步就来到了老爹的床前，猛地一掀开被窝，一个女人衣衫不整地躺在被窝里。我仔细一打量，原来是矿工的老婆。

我恼羞成怒，屈辱、愤恨、失落，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儿奔涌而至。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吼叫着，撕扯着她的头发，狠抓她的脸，雨点般的拳头落满她全身。那一刻，我像极了一个泼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