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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不速之客

在我空旷的房间里,每个下午热烈的阳光都会造访。虽然直视这些强大的家伙,会使我的眼睛泪水盈眶,但我依旧偏执地这么做。他们像孩子的笑声一样充满我广场般寂寥的房间。这个时候,我会像年迈的太阳一样徐行漫步。

我确实已经很老了,七百年的时光使我饱尝了人世的沧桑。亲人离我而去,爱人早已作古。只剩可怜的我拖着拖把一样肮脏悠长的胡须独自居住在好久没人来过的房间。

这个房间很大,简直太大了!简单的装饰照映着惨白的墙壁,反射到我褶皱而死白的脸面上。当我独自做饭吃的时候,整个房间里传来叮叮当当的餐具声响。这些回声加剧着我长时间对这房间的恐惧。你可以想象,一间矗立在郊外坟场的古屋在平时多么阴森。

房屋外墙爬满了绿色的爬山虎,墙角茂密地生长着千年累积的青苔。除去偶尔在清晨喧嚣的鸱鹄叫声,再没有多余的音响。我就这样顽强而毫无意义地生活着,在郊外的古屋里。虽然风烛残年,但我依旧在一天一天的耗费生命。只是因为妻子临死前告诉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多么爱她,因为此,即便在我极度绝望的时候,我也没有选择来个自我了断。

直到一个狂风大作的日子,我一整天都没看到那每天必到的阳光。我预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灾难已经来临。

事情发生在那天夜里。白天的狂风持续到晚上,窗外传来尖利的呼啸声,仿佛所有的阴魂都在这天晚上出动。但不要吓自己,我理智地告诫自己。因为从我出生以来,我就不相信鬼怪的说法。因为至今为止,七百年!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鬼影子。

苍老得不能再老的我自从妻子很早前过世就断绝了跟外界的往来,只是独自一个在门前种着一点庄稼,得以维持生活。但那天夜里,我真切的预感到一定有某个不速之客前来造访。于是我整夜都难以入睡,听着外面呜咽的呼啸声,好像一个弃婴一样悲惨地叫着。

这个世界只有恐惧,在那个夜晚,它使我将头蒙在被子里,大气不敢喘一下。我静静地等待着什么在下一刻出现在我的房里。风声越来越紧,把窗玻璃刮得乌拉拉直响。但直到凌晨三点,那个恐怖的东西都没有出现。我稍稍放下了心,准备安睡。

我已经疲惫至极,但就是迷迷糊糊地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可以想象,这种状态对一个如此年迈的老头来说是如何难熬。我对此表示诧异,因为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但就是在今夜,我怎么也睡不着。或者说,我睡着了,却怎么也醒不来。唉,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我琢磨着这件事情,缓缓将视线转移到正对床的墙上的挂钟。它弯弯扭扭地停在那里,突然发出模糊不清的钝响。也许是整点到了吧。我不去在意,继续进行我的思考。

我想今晚的恐惧也许只是自己吓自己,是个错误的预感罢了。这种恶劣的天气确实是百年不遇,窗缝里不时地刷刷刮进沙土。也许只是风声在作怪,不必那么担心。

正当我安下心来,准备进入梦乡。突然从楼上传来“哐哐哐哐”很急促的声音。这完全是一种切菜的声音,在案板上“哐哐哐哐”。我顿时心揪在一起。楼上是我的书房,怎么会有切菜的声音?一阵声响过去,我考虑可能是自己过于担心,以至于将门窗被风吹动的声音误听作那种恐惧的声音。现在不是好了吗?哪有什么声音?只有风声,刮得使人汗毛直竖。

但当我刚刚安慰了自己,这种“哐哐哐哐”的声音又响起来,而且越来越近。我的心跳急剧加速,血液开始凝固。这个千年古屋从来没有外人来过,怎么会传来这种声音?我更加恐惧不已,紧紧拽着被子,闭着眼睛不敢动一下。

如此反复好久,我惊恐不已。现在这个声音就近在我耳边,我差点惊叫起来。我感到它就在我耳边,我却没有勇气睁开眼去看看。一则房子里的光线非常暗,加上没有好天气,我想即使我睁开眼也肯定什么也看不到。于是我打算如果有动静,我就立马从床上跳起,跑出去逃命。

但奇怪的是,我的等待没有任何结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那个声音在我耳边消失了。切菜声,“哐哐哐哐”。消失不见了。

唉,看来是我神经过于紧张。也许是我的听力出了问题。但不管怎么说,这种声音我还从来没有听到过。真是足够骇人了。

缓缓地褪下被子,我迷迷糊糊开始做梦,这无疑和今晚的诡异一样,我真的难以想象这种梦境究竟暗示着什么。因为它自始至终持续着一种焦虑感——

农村的土场位于两块玉米地中间,上面正在进行一场举世瞩目的京剧演出。著名的京剧表演艺术家在尘土飞扬的土场唱念做打,我无法叫出他们的名字,也无法判断他们所饰演的角色。就是这样,没有面目的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在前台唱着他们无声的对白、腔调。

舞台的深景处,两位佝偻着身躯的老生混乱地将道具搬上搬下,拼成狭长如脐带的竖排。

舞台的设计、移情换景同时呈现,两个忙碌而无聊的老生吹着长胡子在深景做他们的烛桥。

土场简陋的舞台很高,它使台下的观众只冒出攒动的人头。台下人头表明那里坐满了观众。这的确是一场在农村旷古未有的京剧表演。舞台远远高于观众席,以至于我们看不到这些座椅的颜色、设计精细度以及设施的残破程度。

在场者没有人对这场奇妙的表演发出质疑的声音。唯一使我感到震惊的是,我竟清晰地看到剧场中最后的一排座位。这是一棵巨大的被褪去了皮的杨树,在北方的土场,每年都有若干类似的栋梁之材陈列在我的印象中。X老师便坐在最后一排座椅上。

X老师穿简洁而大方的休闲西服,深红色的羊毛衬衫如他时尚的黑圆框眼镜一样醒目。在简陋光滑的树椅上,他漫不经心地观看台上的京剧表演,时不时又拨弄他手中的IPHONE。

在京剧表演的同时,X老师和他旁边的观众放声说笑。剧场热闹至极,这预示着即将有一个宁静的时刻来临。

舞台上,两位佝偻着身躯的老生混乱地将道具搬上搬下,拼成狭长如同脐带的竖排。如同乡村神秘的丧葬礼仪,两位年迈的孝子贤孙认真地跑着烛桥。所不同的是板凳变为全金属座椅。

现在,演出出现了些问题,因为两位糊涂的老生在若干次的重复间疏忽大意,座椅被摆偏了。所有其他的演员,包括前景一直忙碌的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都退至后台。两位肇事者面无表情,我们不清楚他们对自己所犯错误的态度。他们用脚踢着中间的道具,宛如清风吹着干枯的树枝。

演员迟迟没有上台继续表演。台下观众都已经离场,我明白这指示我也该离开。

但我身不由己,依旧在玉米丛张望。或者我惧怕X老师,不愿到台下碰见他。我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只是漠然不觉地走到后台。

后台不在舞台的背后,而在崇高的土场舞台之下。后台是舞台的地下室,通过一扇透着微光的天窗,传达着里面的讯息。

我在天窗偷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久久不开始表演。光线昏暗的后台戏子排成两排,一些人正在上妆,又或者正在秩序地等待上台。

演员依旧迟迟不上台。

X老师此时宛如一个强壮的幽灵向我袭来,他正要上台。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台上——那里现在没有一个人。在后台通向舞台的过道,我和他无可避免地相见。我友好地问候他,并告知他京剧艺术家的表演尚未结束。他朝我笑,同时意味深长地对我说:“你。”我对此茫然无知,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狐疑不定。X老师停止了上台的脚步,在楼道喝起酒来。在他身边我惊异地发现一坛一坛陈年老窖,玄黑但并无光泽的酒坛,如同我印象中的酒坛,侧面贴着“酒”的标签。X老师揭开封口,坛口漂浮着一块肥大的胰子。我并不感到诧异。对于这样的胰子,一块足以将坛口堵得满满的。

X老师并没有感到这件事难办——他用手满抓胰子就了酒入口,大嚼胰子,并痛快地喝酒。

老师正在喝酒并吃胰子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分明感到我在被什么声响所惊醒。那是一种沉重的脚步声,就在我空荡荡的屋子里。它走爱走去,在我的屋子里,门里进进出出。像是一个中年男人的步子。我顿时又恐怖万分。因为正是这种声音将我从梦中惊醒。还有,现在出现的声音完全不像之前那个切菜声,这个声音完全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我虽然依旧睡着,但还是努力睁开一只眼睛,费劲地朝门口盯着看。天哪!我看到了什么?!

一个黑色的影子在黑夜之中,就在我的屋里进进出出,手里拿着一把菜刀。那脚步声正是从他那传来。我感到一阵压迫而来的窒息感攫住了我的呼吸。因为现在是后半夜,我仍旧看不清楚这究竟是一个什么人在那里走动。那种脚步使我判断他是个中年男人。他佝偻着身子,好像很专注地在寻找什么东西,所以低头在我房里进进出出。我有了个可怕的念头!他是不是在寻找我?那只手里拿着一只血淋淋的菜刀。在偶然的一瞬间,我听到菜刀滴下水滴一样的声音。

我恐惧万分,感到心脏在被什么东西捏得紧紧,它在我的胸膛里缩小,再缩小。我能怎么办?我欲哭无泪,这么久的年辰并没有消除我的恐惧感,甚至这种情形我从来没有遇到过,所以我孤立无援。钻进被子瑟瑟发抖。

版权:红袖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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