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浮世相

原臻醒来时，看到照在房间里的一缕阳光映着尘土飞舞，微微有些刺眼，她伸手挡了一挡，撑着手臂起身，揉了揉额头，环顾着身处的陌生木屋。破旧的案几上散落着几个陶杯，破烂不堪的帘子，身上是破旧的被子，这一切都透着贫穷的味道。原臻努力回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只能记起下山时在山林中遇见的大白虎，其实她并不害怕山林间这些生物，在山上待了那么长时间，除去师父师母和他们的儿子外，她最常见的就是它们。

所以遇见老虎时，她非但没有躲开，还奇思妙想的想到一个好主意，当然，目前她认为这个主意非常好。她兴致盎然的迎上去，觉得自己可以用新学的摄魂术对付它，看看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

结果当然不言而喻，她被老虎追的漫山遍野，边跑边叫救命，尖叫声划破山林，山鸟扑腾飞起一大片，由于她逃命的时候过于专心，以至于一头栽进河里，才幡然悔悟，可已经晚了。

之后的事情她不大记得，醒来就发现躺在木屋了，她暗暗的想，“难道有人救了我，可他是怎么发现我的，那片山林不像有人烟的样子，或者是山下的猎户无意中发现了自己，又或许......”，想到这里她一阵激动，难不成她遇到了英雄，就像书里记载的，英雄上山打猎时在古老的桂花树下遇见了貌美的嫦娥，范蠡在伫萝溪边行走遇见了不施粉黛却沉鱼落雁的西施，遂成就一段段佳话，引的像她这种怀春的少女心生荡漾，难道这种事也被她撞上了，想到这里，原臻心神一荡，脸上却装的一派清明，美人在这种时候总要表现的淡然，不能一脸花痴把英雄吓跑了，她清了清嗓子，翻身下床。

是一处破落的小院，院中种着盛开的桃树，桃花树下的老井旁一位挽了发的妇人正在洗衣服，那妇人听见身后动静，回头去看。

原臻怔住了，妇人的脸孔在夕阳下有点失真，那是一张优雅而美丽的脸孔，优雅是她身上淡漠的贵族气质，美丽是因为那张皮相。虽然她脸上有了沧桑的痕迹，但依稀可辩从前美貌，是那种锋利而咄咄逼人的美貌。下山之前她一直认为师母是世上最美丽的女人，这女人却比师母还要漂亮，纵然她穿着粗布衣服，头上插着木笄，可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她的不平凡。

妇人撩起围裙擦了一下沾满水珠的手，笑着向她走来“姑娘醒了，身上的伤好点了吗？”

原臻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火辣辣的疼，而且这一低头不要紧，她发现自己穿的竟然不是原来的衣服，而是一套粗布青服。妇人看出她的惊讶，笑着解释“我在贝水下游发现姑娘时，姑娘满身是伤，包袱里的衣服又是湿的，只好给姑娘换上我的衣服，希望姑娘不要嫌弃”。

说着准备席子，两人双双坐下来，妇人为她添了茶水，原臻笑着接过，“如不是夫人相救，阿臻估计早就暴尸荒野了，这份恩情阿臻无以为报，怎么会嫌弃，倒是阿臻打搅夫人，夫人不要嫌弃才好”。

妇人掩袖喝了口茶，“姑娘叫阿臻么？”顿了顿倒是没有让她回答，“打搅说不上，反正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挺无聊的，有人作伴也是好的”。话虽伤感，但面上却无一丝的伤感情绪。

她环顾四周，暗暗叹了口气，是家无长物的清冷模样，的确让人感觉到寂寞。

由于原臻的衣服光荣的被河水侵泡过，现在正在晾着，她没办法立刻离开，更何况，别人救了她，她总要做点什么来报答，就暂且留在这里。

后来，原臻从妇人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她的过往。她叫白芷，是宣国宗室之女，一次偶然机会，她爱上了她父亲的门客苻生，那时苻生在她父亲的一千门客中微不足道，所以她父亲死活不肯成全他们。可她被爱情迷了双眼，看不见世事峥嵘，投向他犹如从断崖上扑向大海，如此义无反顾，他们私奔到虢国，在这里安家，过平凡的日子。后来，白芷才发现自己的错误，没有了物质基础的爱情就像清晨荷叶上的露出，看似饱满晶莹，却经不起太阳暴晒，一晒就坏。她和苻生的爱情开始变得捉襟见肘。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族小姐，不知道如何支撑一个家，而他也不忍心她跟着他吃苦，所以决定外出，不但为了实现他的理想，更为有朝一日能让父亲对他们刮目相看。而她则留在这里等他，等他功成名就风风光光带她离开，却没有想到一等便是十年。

十年，她由青春摇曳的少女变成了无知的妇人，他依旧没有音讯。

原臻听了她的故事，心中感慨万千，怪不得白芷身上有一种贵族气质，果然出身不凡，可这样出身的一个贵族小姐怎么会如此委屈自己，竟然不惜一切跟男子私奔，更让她不理解的是白芷怎么能忍受这么漫长的等待。人生有多少个十年，更何况这十年还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候，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她等于把自己整个人生都耗在了等待里。

在扶摇山学习法术时，师母常常对她讲，千万不要羡慕书上那些才子佳人，为了爱情放弃一切，那些看似美好的结局，都不过是现世文人的臆造，现实生活中那样为了爱情抛弃了一切的人，最终的结果都会满目疮痍。爱情所有感情中最脆弱的一种，经不起世事，经不起伤害，经不起无心的背叛，经不起时间的熬煮，那时，她听着师母意味深长的话，深信不疑，正在书架旁研习法术的师父却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想来师母的话也不一定都对，至少现在，她觉得白芷的爱情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