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笛

我叫花容，出生在药王山的药王谷。母亲说我出生的时候，山谷里漫山遍野开满了陀曼花。母亲将陀曼花的花粉放在给我洗澡的木桶里，然后我的身上就浸满了花香，那是陀曼花的精魂，百毒不侵。

五岁之前，我都跟着母亲过着简单而又幸福的生活。母亲经常深夜的时候带着我来到花丛中，然后我偎依在她温暖的怀中，看着那些被月光照亮的陀曼花，数着苍穹之上满天的星斗，安稳的睡着直到天边升起鱼肚白。

母亲总是看着那些陀曼花，对我说，花容，陀曼花是药王山里最美丽的花，但是，它想要存活就要饮活人的血。

每当母亲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就看见母亲眼里深深的忧伤，清冷的眸子仿佛冰晶一般，在别人眼里，母亲是不会笑的。但是母亲在看向我的时候，我总能从她那眼神之中感受到她对我的关怀，温暖如拂晓之际的晨曦。

光阴似箭，穿过儿时懵懂的年月。

五岁那年的某天，我看见一个父亲陪同着他的儿子戏耍，就跑到木屋里面向母亲嚷嚷着我要父亲。母亲只是叹了一声，说，他是药王山的大长老，你去找她吧。

我走的时候，看见母亲的眼角处分明溢满了泪水。但我还是走了，而那一走，改变我一生的轨迹。

穿过药王谷的陀曼花丛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母亲就呆在远处凝望着，风拂起了她长长的秀发，其中有几根已成了白色。不知从何时起，母亲已经开始慢慢变老。

很快地，我就来到了药王峰底。那时我遇见了比我大二岁的重阳。他说，我带你去药王峰找父亲，药王峰的毒禽飞兽很多，我会保护你。

重阳牵着我的手，走路的时候总是比我快半步。长长的黑发披散在后面，身材挺拔如同峰上的青松。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异性的手，重阳的手很大很肥，但是却有一种温暖和安心的感觉。

在山路上，我看见重阳一掌打死了一条百年巨蟒，眼睛都不眨一下。

就这样我们爬上了药王峰，在药王殿见到了我的父亲，他身穿一身蓝衣，面颊深陷，嘴唇显现出青紫色。冥冥之中，我竟产生了一种深深地厌恶感。

重阳却前去单膝跪地对着我的父亲说，师傅。然后我的父亲慢慢地转过身来，冷哼一声，起来吧。然后走到我的面前，围着我的身体用鼻子嗅着。

好纯粹的陀曼花香，不对，这好像是陀曼花的精魂，你是精魂之体，你叫什么，花魅是你什么人？

我叫花容，花魅是我的母亲。

我就听到我的父亲自顾自地笑着，眼角处挤出层层的皱纹，我以为他会问母亲现在可否安好，但是他却一掌打在我的肩上，寒冷浸入了我的皮肤之中，疼痛让我立刻就哭了出来。一旁的重阳看着我，然后跪在地上乞求我的父亲不要杀了我。

那天重阳背着我走了出去，我说冷，他就脱下了他的外衣包住了我。然后在空旷的地上停下来，他找来干柴燃起火让我坐在旁边，自己跑到黑魆魆的山上去捕猎，一身伤痕的回来却笑着对我说，你看，野兔，我们有吃的了。

我看着重阳那明亮的眼睛，竟说不出话来。

自从我来到父亲身边不久之后，我成为了父亲的骄傲。因为母亲给我种下的陀曼花香，使得我成为了百毒不侵之身，而且能够随意释放毒气取人性命。

父亲说，他那次见我不是害我，而是在淬炼我的精魂，使得我能够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然后能够将花家成为药王山的中流砥柱。而这个梦想，他已经奋斗了一辈子。

之后父亲便采集各种剧毒融入药缸里，然后让我浸在里面。每次浸在药缸里，那些庞杂的毒气便折磨着我的身躯，我能感觉到它们就像是有生命的虫子，在一遍又一遍地咬着我的皮肤。

重阳总是会带来好吃的来看望我，坐在药缸边，给我讲他在山林里与飞禽走兽智斗的故事，讲在这江湖之中他最崇拜的人。每当他坐在药缸边陪我说话时，我就感觉不到一点疼痛了，只是耐心的和他说着话。

十二岁的那一年有一次，重阳对我说，他要离开一段时间。然后我问他要去哪。他没有回答我就走了，我看见他落寞的背影，心如刀绞。很长的时间里我都再也没有见到重阳，我祈求父亲让我去找他。父亲执意不让，我就趁父亲练功的时候偷偷的跑了出去。

在漠河镇的街道上，我见到了重阳。当时他正被一个拿着长剑的人一脚踹到腹部，疼痛的抱着身体在地上打滚，我走过去，扶起了重阳，看到了他浑身上下全是剑伤，心里充满了怒气。

那个拿着长剑的人狂妄的笑着说，药王山的人全是废物，以后我见一次打一次。然后我轻蔑地说，是么？

拿着长剑的人听着我说的话就像听到一个笑话捂着肚子猥琐着笑着，然后我捉住了他的剑，毒气立刻从剑尖传到剑梢，最后侵入了他的皮肤中，他的剑不听使唤的掉在了地上，笑容僵住了。

那是我在这世界上杀掉的第一个人，从此成为了药王山的骄傲。

回到药王山的时候，父亲并没有责怪我，反而嘉奖了我一番。之后天天都带着我，参加药王山举行的各种仪式。而我和重阳的关系却慢慢疏远。

他还是会坐在药缸外面，但是却越来越寡言少语。他开始每天没日没夜的练功，我经常会看到他在月夜之下独自一人在山林之中，用掌劈开坚硬的石头，手指上沾满了血。从那个时候我就想去帮助他，我不忍心看到他这样的折磨自己。

于是我又回到了药王谷，在那漫天遍野的陀曼花丛中找到了我的母亲。母亲见到我的时候，眼睛里面溢满了泪水，然后紧紧地抱住了我。她声音颤抖着说，七年了，容儿，你终于来看母亲了。

我却对母亲说，母亲你把血毒掌的法门交给我吧。母亲在那个时候怔住了，她应该是满心期待着自己的女儿对她诉说着思念，然后说要呆在药王谷说再也不走了。却听到阔别已久的女儿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不是母亲我想你，而是向她索要武功秘籍。

母亲还是将血毒掌的秘籍交给了我，我欣喜若狂地捧着那本秘籍，也不停留，就急匆匆地赶往药王峰，甚至都没有再多看母亲一眼。

十五岁的时候，重阳十七岁。那年在药王山举行的药神大典上，重阳获得了比武的第一名。我亲眼看见重阳使用血毒掌将一个弟子的脑袋打得脑浆迸出，血飞四溅，场面惨烈，连长老们都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很多年轻的弟子都不忍心再看下去，所以再也没有敢去挑战重阳的人了。

事后我问重阳为什么非要打死那个人。重阳站在药王山上，风呼啸地吹过他蓝色的衣袖，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他望向茫茫无际的山林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为什么，只有着永不停止的杀戮。你看那山林之中，老鹰杀死兔子，蛇也要杀死兔子，所以老鹰就要杀死蛇。

很快地我也十七岁了，在那年的药神大典上，我也夺得了擂台比武的第一名，只是我没有伤人性命。

我的父亲拉着我的手，叫上重阳站在台上，对着下面的所有人说，这是我的女儿花容，药王山里面最好的毒师，而这个是我的徒弟朱重阳，他将永远辅佐我的女儿成为药王山的宗主。那个时候，我看见父亲仰面的笑容。

大风呼啸的袭来，我的头发还有长袍在空气中散开来，我看到看台下面所有人的的笑容。而重阳却不情愿的低下了头，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看不到他的任何表情，我只是想到他对我说过的话，老鹰杀死兔子，蛇也要杀死兔子，所以老鹰就要杀死蛇。

那晚，从未离开药王谷的母亲来到了药王峰。我看见了母亲的头发全部成了花白，心里就像是刀割过一样，随着跳动不断的绞痛。她对父亲说，要带走我。而父亲不肯放我走，所以他们就在那里打了起来。

母亲在最后的一招却收手了，父亲败了，浸心于武学大半辈子的父亲败在了母亲的掌下。就在母亲转身要走的时候，父亲却一掌打向了他的后背，我眼睁睁着看着母亲的嘴角溢出鲜血，倒在我的面前。鲜血迅速的蔓延在他上，好像药王谷里面开满的陀曼花，母亲就呆在里面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一个剑影闪过。重阳用剑刺向了我父亲的心脏，他冷冷地看着我的父亲，然后手腕一动，剑锋扭转，重阳又猛地抽出了剑。我的父亲就无声无息地跪在了地上。

鲜血立刻从父亲的胸前喷出来，流到了地上。

我看见父亲的血缓慢地流动着，最终和我母亲的血混在了一起。

母亲说过，陀曼花是药王山里最美丽的花，但是，它想要存活就要饮活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