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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缘起

一块块青石板铺陈,从长廊的缺口处延伸向整个庭院,嶙峋的假山和干涸的水池充斥着荒凉的味觉,小花园的茶梅罗汉松四季桂花早已没有了,徒剩下被砍伐过的杂乱痕迹,东边雨山亭下几盆枯萎的兰草和芦荟像一双双苍老的手,垂在精致的花盆边缘,满园萧索。她抬头望了望淡白的天,那明亮刺得眼睛微微发疼,似是无声的叹了口气,她终于还是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尽头的那扇门前,略一沉吟,伸手,门便轻轻地发出沉重腐朽的声音打开了。

朱漆的镂空雕花门上已有细小的裂纹,因被指尖沾走灰尘,呈现出一小片鲜亮的红,她不禁皱了皱眉,走进屋内,正对着的,仍是那套黄花梨的桌椅,上悬一张爷爷临摹的字——问渠那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除此之外,空荡荡的,什么也不剩了。

她冷笑,他们没有卖掉这套黄花梨不是不懂得它的价值,而是不敢,就好像上层的书阁,虽然爷爷只把钥匙留给了她,但那些人完全可以撬开,但他们没有,她知道他们不是还记着爷爷是他们的亲人,也不是怕爷爷临终前说的那番话,他们怕惹急了她和爸爸,会拿出遗书把他们告上法庭。他们在爷爷的葬礼刚一结束的时候就露出了真面目,把整个容园几乎搬空了,要不是她和爸爸拿爷爷的遗书作威胁,别说黄花梨和书阁了,连整个容园现在都改了姓氏。她曾经问爸爸既然爷爷留了遗书为什么不按法律程序办事,这样他们连容园的一根针都带不走,可爸爸摇了摇头,那毕竟是亲生的弟弟妹妹,爷爷的亲生骨肉,只要没有到那一步,就尽量不要走绝路,一纸传书,这兄弟姊妹情分就在也没有了。她就没再辩驳,她其实想说难道不告他们情分就还在么,但她没问,她知道爸爸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爸爸只是不想让唐家几百年的传承在一辈散了,何况爸爸知道她和唐天玲的女儿从小就最要好,爸爸断不会因为他们这辈的恩怨,让我们这辈人疏远。

只是她永远都忘不了自己日夜兼程的赶到爷爷病房的时候,看的那一幕却是爷爷狰狞着表情,浑浊的眼睛已然开始涣散,却依旧挣得很大,充血,那枯竭单薄的身体僵直地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惨白的床单刺得她心口发寒,她没能见到爷爷最后一面这是她最痛苦的遗憾,所以她没有听到爷爷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那些话是葬礼结束后爸爸告诉她的,她听完如同严冬飘雪被人直灌了一桶冰水一般,爷爷说,你们谁要是敢动我留给清清的东西,我咒他致死不得善终!我纵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所以她当时看着葬礼上唐天玲和唐天成哭的泣不成声的时候,突然感觉活了十八年从未有过的恶心,她想问他们还是人么,活活的把爷爷气死。于是自此她再没叫过他们一声小姑二叔,她选择了沉默,沉默地去了外地念大学,如此两年再没踏足苏州一步,爸爸妈妈工作也不再苏州,容园,两年都没有人来过,于是就成了如今这凄清的样子。

她注视了黄花梨片刻,好像眼前还是几年前她和爷爷坐在这里喝茶下棋聊天,其乐融融,却转瞬即逝,人去楼空。爷爷。她小声的叫了叫面前的空气,可空气里除了潮湿和灰尘味道,旧主人的气息已经消失殆尽了。她心口一窒,赶忙移开目光,在泪水涌出之前抬起头来,她早已学会了坚强。

爷爷,你看到了么,清清现在很坚强很勇敢,再也不是那个闯了祸,只会躲在你身后的小丫头了。

爷爷,你让清清背的两大本《古文观止》,清清以前不愿背,现在已经背的很熟练了,还有《文心雕龙》也看过十几遍了。

爷爷,你放心,只要清清活着一天,就绝对不会让他们卖掉容园。

她一边坚定的想着,一边转过身绕到后面的楼梯处,向楼上走去,而与此同时,在她身后,忽然浮现出的人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叹气,只因她单薄的身影在此时显示孤单却倔强,只是她并不知道身后有人,也并不知道从这一刻起,命运便真正开了轮转,在很多时候以后,她想起的时候,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那人站在那里,青色的衣衫有些皱褶,素色的忍冬在宽大的衣摆上绽放。终究看到她走到了楼梯尽头。

最后,是她打开书阁的锁,推开那扇门。

那青衣人闭上了双眼。不知道,这一次选择是对是错。

版权:红袖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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