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华总在来回里凋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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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 3
Chapter3
「a」
之后的一个星期里,我终于背上了书包,去习惯走一条从来没走过的上学路。
中英文注定是一所卑微到在众多初中中可以忽略不计的学校,起初俞遥说的去八中的那个美好念想在我踏进中英文的一瞬间分崩离析。
八中附属学校,他们喜欢称之为中英文。
从通往学校公交车开始熟悉;21路公交车十分钟一班,通常摩肩接踵;20路公交车五分钟一班,天天嘈杂得要命。巷口等待的载客摩托几乎时时刻刻都存在着,骑手眼神犀利,游目四顾,像是在搜索猎物。
学校坐落于汽车站的上方,在汽车站下车后,要步行走过一条长长的街道,大概十分钟的路程。街道两旁种着法国悬铃木,清晰记得在深圳的这个季节,阳光被厚重的云层捏碎摇晃下来的样子。似曾相识的感觉。
左转,直走,跟保安微笑。穿过仅有的一个水泥篮球场,上楼。坐在陌生的人群里面,等待响起陌生的铃声。大脑一片空白……
下午打的回家,或者坐摩托车更多一些。因为在鹏城随处可见的的士在这里却鲜有空车;在鹏城销声匿迹的摩托车在这里却是无所不在。
「b」
逼仄的巷道和永远都是潮湿着的地面,构成了通往我家巷子的主体框架。头顶上会有纵横交错的灰色绳子把天空切割成大小不一的板块。运气不好的时候需要双手遮住头快速地穿过正在滴着的带着漂白水味道的水珠,揆度它们以蒸汽的形式迅速地升华到天空中,看着上帝睡眼惺忪地玩着拼图游戏。我用仰望星空的角度仰望上帝时,却也只看见几抹单调的颜色挂在绳子上随风摇曳。
把自己的新房间布置得很拥挤,因为我想让自己产生一种住了很久的错觉。尽管我极明白这并不是真的。我把写有很多温暖名字的白色T恤挂在墙上,和那些缺了角或掉了色的篮球海报一起。尽管艾佛森已经退役,奥尼尔已转队,但我还是决定把它们贴出来,因为我觉得自己不曾离开过。对呀,根本就没离开过。我笑着对自己说。
晚上会写一些疲惫的文字,粘贴在自己的博客或者空间上去。小默偶尔会在上面留言,我目前为止看到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是这么说的;安阳,毕竟那满世界的梧桐树和凤凰花会把我们的故事烙下影子,一点一点传向远方吧?
我嘴角弯了弯弧度想说是的,却怎么也张不开口,然后一股热流迅即在我脸颊上划过,留下淡淡的火辣辣的味道。像是一道回忆遗失的结痂,被生生地剥开。
「c」
同桌荣发是第一个尝试与我熟络的同学,貌不惊人的他有着一颗“即使明日地动山摇世界末日,又与我何干”的乐天心态。以至于他在看到我笔下的文字后义愤填膺地拉住我说,你怎么能那么悲观呢?
我怎么能这么悲观呢?我试着同样问镜中的那个人,但除了笔下扭曲的碳素文字偷偷地呼吸外我听不到任何声音。就像小时候溺水,除了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外,听不见水面外任何声音,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三维空间。我拼命地想要浮出水面,但却越陷越深。有微弱的阳光打在树上投进水里,朦胧里我看见梦中反复出现过的小小的白帆船、有着干净笑容的陌生人,和一只修长有力的臂弯……
然后阳光迅速消失,我躺在蓝白条的沾有消毒水味道的床上努力回忆着,大脑却疼得厉害。唯一有印象的只有朦朦胧胧的带有磁性的声音。
我带你走。
「d」
荣发偶尔会无缘无故的翘课,哪怕是上着一半的课。后来一位年轻英语老师终于按捺不住,怒斥道;“WHATAREYOUDOING?”声调雄浑有力,以至于后面几位埋头专心钓鱼的同学们一脸惊恐的抬起头,像是在做快速拉杆运动。
“DO训,练。”荣发一边操着英文的腔调,一边一字一顿的认真说。
事后我小声地问荣发什么训练,训练什么。他脸上写满骄傲与自豪的神情,说:“我是体育特长生,当然是训练体育啊!”
我一脸愕然地望着只有1米7不到的他,小心地问;“我可以么?”
“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先去老师家报名。他叫老杨。”
“噢,在哪?”
“我带你走。”
又是,我带你走。
回到家给遥在深圳的小默发邮件,说遇到了一个很像他的人,只是身高不像,跟自己是同桌,也是第一个认识的人。并发了张自己站在西湖边微笑的照片,逆着光照的,只有一个微笑的弧度比较清晰为而已。
初三下学期扼人咽喉的紧张气氛随着温度的激增也凑起热闹来,偌大的教室里面充斥着粘稠的汗液,与拥挤的翻书声。荣发依旧是哪节课心情好哪节课翘,我很少训练,因为我至少还没抱着一颗要以体育特长来作为中考唯一赌注的打算。除了整夜整夜地写文字外,便是整日整日的复习。
如果中间势必要以一个并联句衔接的话,那就是和荣发在一起。
「e」
懵懵懂懂的早晨,老师没来的教室里仍是一片钓鱼前的热身准备;伸懒腰的伸懒腰,打呵欠的打呵欠,一副井然有序的画面。
我翻着手中的勃朗特的《呼啸山庄》,荣发一脸愁苦地盯着我不放。
“你干嘛啊?”我用眼角的余光瞥了这个家伙一眼。
荣发面目扭曲地说;“今天早餐吃多了……”。
我义无反顾的给荣发投去一个硕大的白眼;“懒得理你!”
一阵急促的高跟鞋的声音,荣发所说的“被汽油桶压到过的女人”——英语老师两手空空地走进教室。她先环顾了一下四周,像是资产阶级审视劳役一样,最终把目光留在了桌上做敦煌飞天姿态的荣发。
“那个……江荣发,把你的英语书拿来。”似乎是理所当然的语气。
荣发在桌上换了一个方向,继续飞天。英语老师索性自己跑下来拿,然后推了推牛奶瓶底厚的眼镜,一本正经地念了起来。
窗外不时有蜻蜓撞击窗户所发出的轻微声响,英语老师写完板书的最后一个单词转过身来看看时间,满意地微笑了下,似乎是慰劳自己时间把握完美的一节课。
谁知荣发突然直起身子目光呆滞地愣了两秒钟,然后身子迅速转到右边大口大口地吐起来,全班只有少数几个睡觉的哥们还全然不知。英语老师拿着粉笔的手停在半空中,铁青着脸盯着刚吐完,嘴角还残留着青菜残渣的荣发,一时语噎吐不出一句话。
最初的训练时间集中在下午,起初不过是抱着锻炼身体的初衷而已。相反荣发则装备精良,颇有几分国家运动员的模样,很多次我见他穿上一整套大过头的田径服后笑得拍桌子。几组单调的力量训练,加上几组变速跑,成了我每天下午放学所谓的训练内容。
一直练到最后几个初三的孩子抱着成堆的复习资料恋恋不舍地走出校门后,荣发便推来他嘴里的“泰坦尼克号”。然后泰然自若地载着我肆无忌惮地快速穿过繁茂的悬铃木,身后是路人冰冻到足以冷却整个夏天鄙夷的目光。插在车头前面随风蹁跹的是一支白色干净的旗子,突然想起那个梦境,我带你走。
我带你走。
我高高地站在这辆白色单车的后座上张开双臂,直到听见从前面传来的“你想死啊!”的训斥,我才乖乖坐下,接着有一股不可名状的感觉从掌心溢出。直觉告诉我,那叫幸福。我看了看前面高大厚实的白色背影,恍惚发现时间倒退到从前了。尽管时值中考。
晚上回到家仍给小默发邮件;
小默,你说荣发是不是你的影子?是不是你看我独自一人时寂寞所衍生出的另一个你?他也有着一辆白色的单车,你的“宝马”、他的“泰坦尼克号”,后座上都有可以站立的铁棒,都是穿梭在满目的翠绿中,唯一不同的是你的木棉,他的悬铃木。
班上的同学还好吗?告诉他们,我想他们了。
安阳
四月十三日晚
「f」
老杨终于是撇红着脸吹响了挂在他胸前的铁哨子,荣发双手撑在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一些碎碎念。
“老师,多少秒?”我扔给荣发一瓶水,朝体育老师问道。
老杨皱了皱眉,手里摆弄着秒表;“还不错,12秒13,今天就到这儿了。”
我朝老杨笑了笑,准备去看看荣发有没休克,恍然发现体育场大门外站着一个清秀的女生,眼睛还时不时的左右顾盼。
“12秒13,还不错呢。”我朝荣发说。
“妈呀……这还不错呢!”荣发学着东北话的腔调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我义无反顾地投给他一个深刻的白眼;“你去死啊!”
荣发拧起包就准备往外走,“你就打算这样回家?”我瞪大着眼睛问。
“对呀。”荣发拍了拍短到不像话的红色性感田径裤,似乎丝毫不在意它出现的场合。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地抬头看见天空中不紧不慢地掠过一队乌鸦,当我换上长裤的时候荣发已经到大门口了,像是在和那个女生交谈些什么。我心里笑道;“这小子……”。
“喂!”我一边提裤子一边追到门口;“荣发,你小子居然……”话还没说完,就被荣发低沉的一句“我们走吧……”湮没得无声无息。
一路上并没有太多的话语,我愈发觉察到荣发的奇怪。我也没问,因为有时候沉默比火一样的关心更好。荣发下意识的准备从口袋里摸烟,却恍然大悟的发现自己穿着布料极少的田径裤,然后又把手抓到背包的带子上。
我摸了摸袋子,从荣发宽松的校裤里摸出一包五叶神晃到荣发眼前。他随意地拿了一根,叼在嘴上,也没有点燃,我转过脸望着荣发被阳光灼烧得隐隐发黑的脸颊,心里突然很微妙的刺痛了一下,然后迅速转换为巨大的空洞。
街上的悬铃木疯了一样地开着。
荣发找我出来喝酒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十五分,他一只脚斜撑在地面上一只脚踩在踏板上,仰着头朝我家张望,然后试探性地按几声隐约有些变音的喇叭。我放下手中从深圳带来的复习资料,跟俞遥打完招呼后穿上鞋子迅速地夺门而出。门内是俞遥琐碎的叨絮声由盛转衰。
小巷的尽头是不宽的马路,荣发推着车与我肩并着肩走。昏黄的暖色调街灯把我们的影子拉长到不像话,两个缓慢转动的车轮的影子像是时间冷漠的黑色齿轮。
“今早我和林静分手了。”他扶着车把,似乎是漫不经心地吐出这九个字。
“……”
“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看到隐约有闪光物质从他扶着车把的拳头溢出,无声无息地砸在我心上。
“……”
“去前面的快迪坐坐吧。”他转过脸,向我露出一个干净的微笑。
“嗯。”
鹅城夜晚的风很舒适,吹得鹅城里面的人儿尽皆惬意快活地生活。他们在东江边上悄悄地呼吸,静静地欣赏时间从江面上汩汩流逝的盛大表演,偶尔会悄悄地重拾回年轻时的某页篇章,暗暗地细数追忆的眼泪。
我又无可避免地想到了生命、青春、开始、归覆等词汇,然后把它们嵌在脑海里排序:
生命的开始终究要归覆于岁月盛大的毁灭,乃至青春。
心里突然很尖锐地疼了一下,我听着快迪店里荡漾开来的歌声,是水木年华的《启程》,歌词清澈,旋律透明。不禁让我想起以后的路,何时才是终点,又何时才是启程。
“砰”的一声脆响,大量的白色泡沫从瓶口溢出。荣发豪气冲天地递给我一瓶;“什么都不说,都在酒里。”接着便仰头大口大口地往下灌,喉结上下起伏跌宕出青春特有的律动。
我也拿起酒开始喝了起来,像荣发一样,大口大口地往下灌。尽管自己并没有失恋……
剧情的最后画面是两个白衣少年在快迪门前痛哭流涕抱成一团。脚边横七竖八躺着空啤酒瓶的尸体。
凌晨三点四十三分荣发起来上厕所脑门撞到金属门框了,我急得措手不及。谁知他歪着脑袋朝我嗔道;“急……急急什么呀!老……老子都不急。”
我愣愣地立在客厅,只见他左摇右晃地踱进我房间。我打开灯在抽屉里仔细的寻找些什么,然后关灯。我走进房间,床边吐了一地的呕吐物,我蹑手蹑脚的从厕所拿来拖把。凌晨五点整,顺利地钻进被窝里。
我长长地身了一个懒腰,面对着已经是歇斯底里的荣发,想起了刚才俞遥一路上的斥责,眼前的荣发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像个孩子的模样。我望着荣发俊俏的被阳光打磨过的轮廓,说了一句这辈子最煽情的话;
至少还有我。
「g」
连续几次的训练,并没有看见荣发,这让老杨很恼火。他曾怒不可遏地找到班上质问荣发没训练的原因,却也只是被荣发漫不经心的一句“我脚受伤了”而无功而返。
似乎是因为恨铁不成钢的因素在老杨心里作祟,以至于他把所有计划或者心思都放在我身上。
“去,跑个100米,我看看你怎样。”老杨从怀里掏出一个不规则圆的秒表拿在手上说。
我“哦”的一声,走向大约一百米距离的垃圾桶旁边,然后呆呆地站在那里看老杨举起的右手,这意味着他只要一放下右手我就要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前跑,就像小时候总觉得后面有东西跟着,然后飞快地跑回家一样。
我盯着老杨的右手,然后在他放下的一瞬间冲出去,很久没试过这样的感觉,似乎又回到那个在傍晚一点接俞遥下班时飞奔过的一段一百来米距离的巷子的时候,那年我九岁。
“喂!你跑去哪里啊?”老杨吐出嘴里的哨子,朝我吼道。
我恍然回过神来,老杨目瞪口呆地站在我后面,看了看秒表,又看了看我。
“嗯……12秒7,练练应该就会好的。”老杨目光坚定地望着我说。
我心里想着,原来我100米跑12秒7啊。“快,还是不快?”我小心地问老杨。
“废话!当然是快了!”老杨瞥了我一眼露出久违的微笑说;“走,请你喝汽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