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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那时一人

那时江湖

我出生在扬州的天行镖局,父母是镖局里当家的,父亲叫唐心豪,母亲叫林小月,而我,叫唐冰。

很小的时候,扬州人称天下第一神算的算命先生就说我将来会大有作为,尤其是在武艺方面,将会有很高的造诣。母亲说我半岁就会走,两岁就能翻跟斗。这些我都不记得,但终归走路和翻跟斗我都会,她也没说我几岁会飞了。

神算的招牌是由一根竹竿穿上一块大白布做成的,上面写着“先知”两个大字。他喜欢别人叫他先知而不是算命的。他说他不同于一般的算命的,他是先知。也就是说,他天生就能未卜先知,而不需要算,这也是命中注定的,就像皇上就是真命天子一样,都注定了。既然是已经注定的,当然就权威了,所以城里的百姓更愿找他来算命,天下第一神算也就是他了。

我记事很晚,8岁以前几乎没什么事留在我脑子里。8岁那年,母亲告诉我,我将来会大有作为,这都是命中注定的。

我问母亲:什么叫命中注定?

母亲说:就是上天安排好了的,一定会发生的。

我说:那是不是我以后可以不要练刀了,反正都注定了。

母亲说:不行,事在人为,刀必须练。

我又问:那什么又是事在人为呢?

母亲说:就是凡事都人做出来的。

我迷惑了,又问:那我不练刀和命中注定我大有作为有什么关系啊?

我的无知似乎亵渎了神灵,母亲也生气了,然后说:小孩子不要懂那么多,总之你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刀你也一定得练。

我哦了一声,但还是不懂。不过我决心要把它搞懂,带着它我是睡不着的。

我跑去父亲那,问道:爹爹,什么叫命中注定啊?

父亲说:就是上天都安排好了的,比如,你注定是我儿子。

我又问:那什么是事在人为呢?

父亲说:就是凡事都是人做出来的,比如,你吃了饭就会拉屎,喝了水就会撒尿。

我接着问:那我不练刀是不是也注定大有作为啊?

父亲说:你不练刀你娘注定会打你。

一下子我好像清楚了,明白了,至少那天晚上我睡着了,而且我也相信,我将来会大有作为,武功会很好。

母亲说:天下武功,无功不破,唯速不破。要想练得一身好武功,出手一定要快。

所以,和邻里的孩子们打架,我总是第一个出手,而且每次都是我赢。看着他们哭泣的脸,让我深深地相信速度的确是天下武功中最为重要的。不过等别的孩子父母找到我家来时,父亲不是一次地告诉我:不是出手要快,而是身手要快。但我觉得如果能出手快,再加上身手快的话就更好了。

练功一向都是母亲在教,父亲是不管的,有时左叔叔也会来看看,但说得少。不过我知道父亲的功夫应该是最高的,要不怎么是大当家的。我也曾见他用十八寸对着后院的樟树狠狠地挥过一刀,树未倒,却留下了一圈细细的刀痕。

十八寸是祖上传下来的一把断刀,刀身长十八寸,整个刀身都是刃,很薄,就像母亲的瞳孔,平放在眼前只能看见一条银票般厚度的线。我想就是因为它太薄了所以才断掉的吧。不过现在刚好,既不用担心用力过猛而使它再断掉,又不会因为太短而影响攻击范围。父亲说它是由什么什么寒铁,反复煅烧,反复冷却炼成的。我自己是没看出来,反正刀身已经漆黑,估计是用得太久了上面沾了灰尘,鼻涕之类的东西。不过父亲说绝对没有,因为刀身很光滑,不会沾任何东西。怕我不信,还叫我添了试,确实不咸。但后来我想,为什么他不添给我看,而叫我添呢?父亲说,因为咸不咸要你自己感觉撒,我觉得,很有道理!

有点记忆的时候我已经8岁了。天行镖局算是扬州最大的镖局了,而且是老字号,信誉好,生意自然好。镖局主人即大当家的便是我的父亲,母亲也就被称为二当家的,江湖上称他们为“天行鸳鸯”。另外还有总镖头左大虎,大掌柜杨可显,我叫他杨伯伯,他有一个儿子叫杨诺,比我大4岁,镖头郑光,甘忠,刘直明,镖师十来个,趟子手三四十人,马夫,伙计,杂役一大批等。

记得那年杨诺就找过我单挑,但是他没有想到我会甩沙子,而且是在比武还没有说开始的时候,沙子是甩在了眼睛里。在他还没来得及说暂停的时候,我已经上去拳打脚踢了两个回合。而他洗眼睛的那一会儿,我已经赶回家了,在那之后的三天内我都没有去找他玩,第二天他说带我去买冰糖葫芦我也没去。当然,单挑的结果是我赢了。后来他说:你不守江湖规矩,抢打,作弊。

我说:你也一样,以大欺小。

从那时起,杨诺不再提单挑比武之事,开始读起书来。而我依旧天天拿着十八寸在后院里挥来挥去。母亲说得最多的便是,手要快,刀要直。我一直觉得刀直挥起来手很别扭,但母亲说的话就是权威,因为就算她的话有时会说不通,可她会动用武力。练刀真的很无聊,杨诺却只顾着读书。我想我的那把沙子也算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吧。

9岁的时候,我找到了一个比对着空气乱砍更好玩的事。在镖局的附近有条小沙河,水不深,鱼却挺多挺大的。用刀来砍鱼就是一件非常刺激的事。不过这个动作难度系数很高,比一边穿衣服一边脱裤子还要难。首先,刀速是一定要快的,不然鱼早溜了。其次,刀真的要像母亲说的一样,要直,这样可以减小水对刀的阻力。最后,当然是要隐蔽,出刀前,最好不要让鱼儿知道你是要砍它,所以有时我会带点饭粒引它们过来。不过纵使是这样,我还是十砍九不准,更确切地说,是一百砍九十九不准。

不过终究有砍中的时候。被砍中的鱼往往当时没有什么反应,因为十八寸实在是太薄了,以至刀划过它身体的时候都没有明显现象。但当鱼在一阵剧疼中游出几尺开外后,它的身体,会突地裂成两半,然后缓缓下沉,水面上也随即泛起淡淡的血色。每当这时候,我都有种说不出的兴奋和激动,手也会越砍越快,鱼也越会死越多。我是很沉醉于这种乐趣之中的。

城里的百姓把我们镖局里的人是看作江湖人士的,因为听说压镖是经常打打杀杀的,江湖人士都喜欢这样。镖局也是有规矩的。出镖时,忌讳住新开的,易主的,有娼妇的店。途中不能喝酒,武器不离身,不忽视任何疑点。这些都很江湖。而且镖局总是有些新的消息,百姓们是很愿意来听的。男人们总爱打听路上有没有死人啊?有没有老虎出现啊?京城的妓院有没有扬州多啊?如果左叔叔兴致好时会编点故事给他们听听。而女人们则关心今年京城流行穿什么?苏州的白菜多少钱一斤?母亲有时会给邻里的大嫂大妈们带点服饰水粉什么的,贵一点的当然要收些钱。

镖局和朝廷官府也是有联系的,清楚点说,是他们罩着我们。我们江浙一带的巡抚的爹爹和我已故的爷爷便是八拜之交,而扬州知县和我父亲的关系更是要好。当然,逢年过节母亲总会差人给他们送些东西过去的。父亲说,太平年头,跟着朝廷的路线走,按朝廷的意思办事,是没有错的。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天行镖局一直都是顺顺利利。

10岁的时候,我便可以在扬州城内到处乱串,而不会挨母亲的打了,因为父亲说:不能总把他关在镖局这一带,会很闷的。那时,我觉得,父亲,真是一个好人。

扬州总是热闹的,小摊贩们夹杂着唾沫的吆喝;妇女们讨价还价的磨叽;孩子们嬉闹的尖叫。各式各样的人都挤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有人匆匆忙忙,有人悠闲自得,有人漫无目的。我是喜欢这种热闹的。

而那些有着明显标志的文人,剑客总是在人群中要更亮丽一些。文人们总是一手执扇,一手提一鸟笼。为了区别档次的高低,高等文人的扇子一般都是金边丝绸扇,鸟笼会选用上等小叶檀木制作而成,笼中鸟儿则多为金丝雀。剑客们也总是佩带着自己的宝剑。同样为了区别身份,宝剑也是分档次的,不过剑的主要加工工艺都在剑鞘上,剑鞘既不能做成纯金的(成本高,,且太重,不方便携带),也不能纯木制的(这样档次会跟不上)。所以镀金,镶七彩宝石的乌木剑鞘最受剑客们喜爱了。至于里面的剑身则可以简单处理,做到光泽亮丽就好。毕竟剑多数时候是插在剑鞘里,剑鞘好,剑自然就好了。

总之,要当个文人,剑客也是不容易的,你得有些家当才行。不然,就这身行头你就买不起,更别说整日游手好闲的得有钱花。所以,这些文人,剑客都是些有家境的公子哥。

文人们总喜欢在拱桥上,柳树下,小河边悠闲地晃荡着。兴致来时,嘴里会嘀咕着一些什么,高潮时甚至会摇头,拍手加跺脚,然后便会兴致勃勃地跑去茶楼与别的文人切磋一番,最后总是欢心散去。剑客们则总是喜欢手执宝剑穿梭于热闹的人群中。一方面除了吃饱了撑着可以起消食的作用外,更多的时候他们是希望发生些摩擦可以滋事,或是干脆就是走给来来往往的人看。如果有幸能发生点什么事,总是可以拿到酒馆里去讲的。比如,哪天哪条狗一不小心撞到了哪个剑客,剑客定然会抽出宝剑将其戳死,然后狠狠地骂上几句,奔回酒馆,喝上几碗,好好地炫耀,炫耀。

当然也有意外的时候,因为有的剑客手艺实在是太潮了。他们可能没戳到狗,却反让狗给咬了。这样别的剑客就有机会去酒馆嘲笑一番,而这位不幸者会很懊恼的闪回家。然后第二天,他家的管家便会找到狗的主人家讨个汤药钱。他自己也会在家休养一段时间,等大家把这事忘了再出来。

剑客与剑客之间有时也会发生一些冲突,不过他们争斗是不用宝剑的,因为刀剑无眼,搞不好会弄出人命来。太平年头,杀人是要偿命的。况且都是出来混的,家里也都是些富豪权贵,不会那么好欺负。所以争斗基本还是摔跤加拳打脚踢。胜利的一方总是难以压抑自己的欢喜,所以酒馆,这时酒馆定会热闹起来。败方也会找到些理由,嘴里嘀嘀咕咕,悄悄地闪回家,就像被狗咬了一样。我是更喜欢看被打败的那一方的神情的。

当然做文人也不一定老是文人,做剑客也不一定老是剑客,有时他们也会互换角色。更确切地说,是换身行头。扮文人的公子哥们可能会在一段时间内感到江郎才尽,心头窝火,便换上剑客的行头,去街上寻衅滋事,以泻怨气。扮剑客的公子哥们有时也会感慨万千,换上文人的行头去茶楼感叹一番。比如那些被狗咬了的,或是打败了的,他们会在茶楼把伤感化为诗词,以此安慰自己。

我问左叔叔:为什么剑客们都拿剑,不拿刀或者别的什么呢?

左叔叔说:因为剑是传说中的冷兵之首。

我又问:那为什么你用的是斧头?

左叔叔说:因为我是要杀人的。

我问:剑不能杀人吗?

左叔叔说:能,只是斧头更方便。

我说:但斧头很重,不好带啊!

左叔叔说:那你是愿意带起来不方便呢,还是杀起来不方便呢?

我说:我还没杀过人,不过十八寸很轻,也很方便。

左叔叔说:那是把好刀。

那年的春天很美,阳光明媚,春风拂面。树上的各种鸟儿,地上的鸡,鸭,鹅都欢快地叫着。闭关苦读了两年的杨诺,在一个闻得到阳光味道的中午,在一只昂首挺胸的公鸡面前,定住了。站了将近有一个时辰后,他突发奇问:为什么公鸡不下蛋?

一时之间没人能答上来,于是整个镖局陷入了一场空前的辩论当中。

镖局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人都围在中堂大厅里,有身份的坐在中间,伙计、杂役、马夫则围在外面,大家将一起对这一突发性难题进行深入地分析。

杨伯伯首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说道:依我看,公鸡不下蛋,那是因为下蛋是母鸡的事,公鸡下蛋那不是多管闲事嘛!

左叔叔马上笑着反对:那做饭本是女人的事,杨大哥,你不也时常在家做饭吗?

杨伯伯立刻急了,说:我什么时候在家做饭了?

这时,母亲说:你们男人啊,就该向杨大哥学习。

杨伯伯又说:我没有。

一旁的大镖头郑光开口了:林大姐,话不能那么说,做饭本来就是女人的事嘛,女人做饭天经地义啊!你们说,对不对?

四周的男人异口同声地说:对!

三镖头刘直明喝了口茶,也跟着说:还有洗衣服。

众人又是一阵附和。

由于镖局里就母亲一个女人,母亲自知难成气候,便说:你们这群男人。然后愤怒地注视着父亲。父亲则赶紧跟着附和,装作没看见。

为了不让话题扯远,杨诺站起来说:现在的问题是为什么公鸡不下蛋?

接下来是一片寂静。

我想了会儿说:公鸡不下蛋,应该是公鸡不会下蛋吧,而杨伯伯是会做饭的。

大家都觉得有道理,纷纷点头说:对,对,公鸡怎么会下蛋啊!

突然,后面有个伙计往前钻了一点,探着身子说:不会下蛋,那它可以跟母鸡学啊!我家隔壁的王麻子刚开始也不会磨豆腐,后来跟她老婆西施李学,现在还不是会了。

有人支持说:是啊,不会可以学呀。

又有人说:那公鸡一定很懒,不想学。

一个叫李快手的杂役麻利地反对说:公鸡才不懒,我家那只公鸡每天三更就开始打更,可勤快呢。

这时,人群里有人像找到了债主般亢奋地说:原来那只公鸡是你家的啊,每天三更就叫,烦死了。

有几个和李快手住得近的伙计,杂役都骚动起来,说:是啊,太烦了,从三更一直叫到天亮。太没公德心了,人家明天还要出镖呢。

李快手为了平息众怒,赶紧说:那,那等下次我丈人来我家,我把它给宰了。

很快那部分人高兴起来,欢呼:好,好,李快手就是个明白人!

而杨诺却不高兴地再一次站了起来说:那公鸡到底为什么不下蛋啊?

片刻之后,一个趟子手又有了新发现说:公鸡不下蛋,那是因为公鸭,公鹅都不下蛋,他们都串通好了的。

马上有人反对:鸡,鸭,鹅他们能听得懂对方的话吗?

有人说:能,我家那鸡一叫,马上就会有鸭跟着叫,还你一句我一句,我看拉,肯定是能听懂撒!

有人又说:但我家只养了鸡啊!没鸭,也没鹅,那公鸡还是不下蛋啊!

一个年青的马夫把手往上一指,说:树上有麻雀啊!一定是和公麻雀串通好了。

众人随即惊叹动物界的行规。

一个镖师顿了顿说:不对,我觉得还是唐冰说得对,公鸡不下蛋是因为它不会,而且它也学不会,不是因为太懒了,是因为太笨了,所以学不会。畜生嘛,哪能像人一样。

人群里随即有部分人表示赞成,并马上附和起来:是啊,畜生嘛!就是笨。

还有人补充道:我家那猪就是,跟它说了多少回,打了多少回了,叫它拉屎拉到墙角里,就是不听,笨,畜生就是笨。

人群里开始有点乱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每个人的想法都很有道理。

这时,又有不同意畜生笨的人在后面大声说:畜生也不笨啊,我隔壁老胡家那狗,它就知道把吃不完的骨头埋在我家门口的老槐树下,等饿了再吃。

有人马上说:那还不笨,埋你家门口,那不被你家的狗给吃了啊。要是我,就埋自个家院里。

人群开始越来越乱,场面一度失控。大家各抒己见,为了让对方听清楚自己的观点,大家都提着嗓门大声说,有的伙计,马夫,杂役都挤到镖师的前面了。到最后,我只看见大家嘴巴都在动,但谁也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这时二镖头甘忠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做了个手势,叫大家安静。

人群也开始慢慢安静下来,但我还是听见后面有人小声议论:那公鸡一定是又懒又笨,才学不会的。

甘忠见大家都安静了,便很深沉地说:其实公鸡不下蛋,那是因为当时天上的神仙往地上扔能下蛋的种子时,这种子被母鸡抢到了吃了,而公鸡没抢到。杀鸡的时候,母鸡肚里不是有很小的蛋吗?那就是下蛋的种子。公鸡肚里就是没那个,所以不能下。

刚安静下来的人群马上又热闹了,一个镖师说:那公鸭,公鹅,公麻雀都不下蛋,而母的都能,难道那种子就没有一颗让公的抢到吗?

众人都不服,觉得公的没理由这么没用,有人愤愤地说:一定是神仙偏心,专扔给母的吃。

众人狂顶:对,对!肯定是神仙偏心。

大家都开始变得很气愤,作为男人,怪神仙不公平。

突然,一个老马夫在后面笑起来了。大家都扭过头去看着他。只见他摸了摸他马尾般的胡子,笑着说: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啊。吃不到是好事啊,你们看母鸡吃了,所以过两天就要下蛋,下蛋是很疼苦的,哈哈,公鸡就轻松了。

这下子大家都高兴了,都觉得这就是报应。有人底声窃笑:叫你抢着吃。

但讨论还没完,一直到什么时候完的,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后来还点了油灯。有人匆匆回家吃了晚饭又赶了过来,有的干脆不回家吃饭。似乎听到了李快手家的鸡叫了的时候,母亲叫我进去睡先。

到第二天的早上结果已经出来了。

在经过大家商量,并得到了一致认可后,由杨诺自己公布了为什么公鸡不下蛋的真正原因。原因就是,公鸡天生就是不下蛋,是上天注定的,注定了的是改不了的。那时我觉得,天,真大,注定什么就是什么。皇帝都是上天注定谁来当的。

这次,也算是镖局里很热闹的事了。公鸡下不下蛋真是不关我什么事,不过我喜欢公鸡不下蛋给我带来的这种热闹。我就是喜欢热闹,喜欢人多。

当然扬州茶楼的人也多,不过我不喜欢。因为那里总是很闷,到那的人行为举止都很拘束,总要作出一副优雅的姿态来。有时会有文人来吟诗作赋,但我不怎么听得懂。除非有些说白话的文人,他们的诗就像酒馆里的行酒令。而杨诺是喜欢这些的。

他说,其实吟诗作赋是很有乐趣的。要的就是用有限的字,表现尽量多的内容来,从字境和意境中产生出美来。比如,“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诗人陆游只是由一夜春雨而构想出了明朝深巷中卖花人卖花的景象,很美妙。多年以后,我觉得,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思想泛滥,是意淫。不过当时还小,不懂得意淫的用法。

虽然杨诺把他认为最美妙的诗词都翻了出来,并一一念给我听,想让我领悟到其中的乐趣。可是我完全没感觉。我说:这还不如我娘教我的春点,春点都比这好玩,比如在春点里,“小偷”叫“佛爷”,“抄家伙”叫“亮青子”,“打死人啦”叫“鞭土”。有意思吧?

杨诺很是失望,大跌出门,走时还说了句,竖子不足为谋!

春点是一种江湖用语,父亲叫它黑话。主要是我们镖局的人和山贼土匪打交道时,为了防止别人知道详情而用的暗语。但由于不是正规语言,不够全面,只能表示出大概的意思。基本的有:“保镖”叫“唱戏的”,“镖旗”叫“眼”,“钱搭链”叫“蛇腰”,“护院人”叫“镇山虎”,“心眼多”叫“全海”,称姓“杨”为“犀角灵蔓”,称姓“何”为“九江八蔓”,称姓“冷”为“西北风蔓”等。

当然,春点学起来其实也不好玩。但我觉得里面的“亮青子”和“鞭土”两个词很好用。每次只要发现母亲有要动用武力动机,我便会马上边跑边叫道:爹爹,娘又亮青子啦!要鞭土啦!这时父亲一般都会出来。母亲一向都说不过父亲。最后母亲总是说:子不教,父之过。看你能护出个什么儿子出来!然后愤愤地走掉。而父亲总是笑一笑,然后问我又犯了什么事。

在扬州,我最喜欢去的地方便是酒馆,而扬州最大的酒馆便是兴隆酒馆了。那儿总是够吵,够热闹,也总有人在那讲新鲜事儿。每个人都无拘无束。大家满口粗话,骂骂咧咧,有讲得兴奋的会唾沫飞溅,青筋显现。看到这种景象我都会很高兴,咯咯地笑起来。然后,讲事的人会得意又不屑地说,去,去,去!小孩子懂个屁,旁边玩泥巴去。而我依旧坐在那咯咯地笑。

酒馆里有个叫张大侠的最能讲,他总会搞到些新鲜事。有次他向酒馆里的人秘密地透露少林轻功的秘密。他说:少林和尚练轻功都是在腿上绑个沙袋,然后练习跑步和跳跃。等自己觉得带上沙袋和没带沙袋一样时,再多加一个沙袋,慢慢地加,轻功也就慢慢地出来了。最后把沙袋一取,纵身一跃,便可以飞到墙的那头。慧普寺方丈悟法大师的轻功便是当今世上第一,他只要轻轻一跳便可以飞到得月楼的楼顶上。

众人惊叹:得月楼,那高啊!那可是我们扬州最高的妓院,有四层啊!。

一个剑客发现了一些破绽,说道:那悟法大师他跳到得月楼上去干什么呢?

张大侠看了他一眼说:我是说他能飞那么高,没说他真上去了。

大家也都觉得这位剑客的提问很是没水准的,于是觉得少林轻功更神了。我也相信少林轻功很神,回家便求母亲给做了两个沙袋。绑在腿上不知道练了多少时日,跳是能比以前要跳得高一点点了,但始终跳不过墙。我想应该是我练得不够刻苦,时日还不够长。不是有传说,悟法大师有200多岁吗,他一定练了很多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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